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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改革利益集團是治霾關鍵”
副標題:對話國家環保局首任局長、山東人曲格平 2015-04-07 來源:齊魯晚報
“不懲治腐敗要亡黨亡國,不消除環境污染,不保護好生態環境,也要亡黨亡國。”這是曲格平去年說過的一句話,時隔一年,言猶在耳。
可霧霾的蔓延、環境的惡化仍在繼續。“1/6的國土面積都遭遇灰霾天的嚴重侵襲。”說這話時,84歲的曲格平表情無奈,他不停地喝水,甚至差點被嗆到。這些年,他幾乎辭掉了所有的社會職務,卻無法停止對環境保護的關注。
“人要做點事,否則自己老了,回顧這一生會感到活得沒價值。人也要敢于說真話,否則將來的問題會更嚴重。”
3月19日,這位被譽為中國“環保之父”、曾擔任國家環保局首任局長、山東老鄉曲格平在北京家中接受了《齊魯晚報》專訪。這位老人表示中國的環境問題“太多、太大”,而“硬法”——法治,尤其是嚴厲的執行,才是對付霧霾的根本“良方”。
本報見習記者 張紅光 深度記者 鄭雷
“不保護好生態環境,也要亡黨亡國”
齊魯晚報:最近北京空氣怎樣?霧霾多嗎?
曲格平:今年2月底,北京經歷了今年以來最嚴重的一次霧霾,連續六天6級重度污染,霧霾遮天蔽日。說實話,我現在呼吸起來,感覺很不舒服。
齊魯晚報:可以去環境好的地方避避。
曲格平:去哪兒避?現在我國環境污染非常嚴重,將近1/6的國土正在遭遇灰霾天的嚴重侵襲,而且主要集中在中東部較發達地區,污染程度還在加劇。尤其京津冀這一帶,霧霾非常嚴重。
齊魯晚報:您對我們目前生活的環境如何評價?
曲格平:這么多年來,我很少聽人稱贊中國的環境狀況,每一屆國家領導人都在講“形勢嚴峻”,實際上是非常嚴峻,十分嚴峻,世界上還沒有哪個國家像中國這樣面臨如此嚴重的環境污染。不光是大氣污染,還有水污染、土壤污染、有毒化學品污染等等,存在的問題很多、很大,老百姓最起碼、最基本的生命健康和安全都受到威脅。
齊魯晚報:所以去年您說:“不懲治腐敗要亡黨亡國,不消除環境污染,不保護好生態環境,也要亡黨亡國。”
曲格平:是啊,去年說這句話時,我是琢磨了好久才說出來的,聽起來確實有點嚇人,但歸根結底還真是這么回事。這個問題非常嚴重,事關人民大眾的生命健康和安全。
齊魯晚報:當時,您這句話引起了很多網民的關注和討論。
曲格平:今年全國兩會期間,很多網民又把我這句話翻了出來,見諸各大媒體和網站,網民和兩會代表又都在引用我這一句話,現在全國基本上都知道了。
“‘數字游戲’是全國都老大難的問題”
齊魯晚報:如果給現在的環境污染排名的話,您認為什么污染最嚴重?
曲格平:霧霾肯定是第一位。上世紀70年代,說日本東京的孩子看不到藍天,我們還當個笑話講,現在北京的孩子能看到藍天,已經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了。
第二是水污染。中國是個嚴重缺水的國家,但水污染尤為嚴重。不過,山東省的環保工作成績是非常卓著的,有59條河流都能養魚,這個指標很過硬。現在我還沒看到全國有第二個地區敢這么說。
第三位是土壤污染,污水灌溉、空氣污染、顆粒物沉降,這些都會污染土壤,特別是農藥、化肥對土壤的污染更嚴重。
齊魯晚報:公眾一直關注的全國土壤普查數據,到現在也沒有公開,不知道您是否了解這個數據?
曲格平:環保部和有關方面做了大量調查,下了很大的力氣,但我也看不到這個數據。其實環保部即使想公開,估計也很難,因為牽涉到太多部門和地方的利益了。
齊魯晚報:說到數據這個問題,我們有種感覺,現在每年有關部門都會通報,說主要污染物排放大幅度下降,但老百姓的感性認識恰恰相反,這是為什么?
曲格平:有很多人問過我這個問題。我說公布的都是大體上有這么個數據,僅供參考吧。有些數據并不是太準確,有時有關部門公布的數據還會與現實形成極大反差。
齊魯晚報:為什么數字有可能失準?
曲格平:首先是監測網絡并不是很齊備,可能報不全;第二,企業不如實上報,它們想盡辦法追求經濟利益最大化,中國是這樣,外國也是這樣。現在國家環保部正在查處一些數據造假的企業,發現數據不造假的企業太少了,這個情況具有普遍性;第三,各級地方政府管理不科學、不到位,涉及本地區利益,也不愿意報實數。各級政府現在仍然是只看重GDP,對環境保護不夠重視,現在有關領導被問到環境問題時,羞羞答答,身上直冒汗。
齊魯晚報:看來您在做環保局長時,就深有感觸。
曲格平:全國“數字游戲”也不僅是環保一家,是一個老大難問題。
40多年來,決策還停留在理念層面
齊魯晚報:那您認為,現在我國霧霾如此嚴重的原因是什么?
曲格平:除了客觀天氣原因外,其實主要是人為原因,有三點:第一,工業、生活中煤炭的大量使用是主要原因,我們現在使用的能源中近70%還是煤炭,在世界年燃煤量排名上,中國絕對第一,這是造成霧霾和環境污染的根本原因。第二,汽車不斷增多,尾氣大量排放。第三,生活方式的影響。現在家庭取暖做飯,主要還是煤炭,天然氣會好一點,但是并沒有普及。過去生活方式的污染可以忽略不計,現在所占比重卻顯著提高。
齊魯晚報:我國環境保護已經走過了40多年歷程,你對這個歷程如何評價?
曲格平:40多年來,中國領導決策層提出了許多先進的發展理念,但是這些發展戰略多數只停留在理念層面上,停留在文字上和口頭上,很少見諸行動。中國在經濟發展的總體戰略上,長期沒有擺脫過度追求增長速度的觀念,沒有注意解決經濟增長速度和質量、經濟增長和環境保護的關系。
齊魯晚報:改革開放之后,這種情況也沒有得到根本的改變?
曲格平:我們現在主要是用行政命令的方式來治污,就是對污染嚴重的企業采取限時、停業或者關閉。可是企業也有對付辦法,這個排污口關了,還有通往地下的另一個隱蔽排污口。其次就是政府進行環保宣傳、說服和教育等,這種方式沒有剛性約束,主要看企業的自覺性,效果堪憂。
改革開放不久中央就提出轉方式
齊魯晚報:指望企業自覺肯定不行,那您認為現在治理霧霾最大的阻力和瓶頸在哪里?
曲格平:主要在于政府,企業不可能主動去保護和治理環境,但光靠政府說教也不行,政府必須履行其責任,通過規章制度和嚴格的措施來約束和控制企業排污行為,否則根本沒用。
齊魯晚報:還有沒有其他原因?
曲格平:改革既得利益集團也是治理霧霾的一大關鍵。但是實在是太難了。
齊魯晚報:為什么這樣說?
曲格平:改革開放不久,中央就提出了轉變經濟增長方式,但這些年進展并不大。因為現在改革權掌握在既得利益集團的手里,很多重點大型企業都在他們的利益范圍之內。要是改的話,錢就不能往自己腰包里裝了,得拿出來治理環境,誰愿意啊,這確實是一個很大的問題。這不是一個理論問題,而是一個得不到解決的實質問題。
齊魯晚報:割誰的肉誰心疼。
曲格平:只要牽扯到自身利益,觸動利益比觸動靈魂還要難。再說各級政府眼里只有GDP,它們和企業都不愿損失自身能得到的最大化利益。
齊魯晚報:面對既得利益集團,我們該怎么辦?
曲格平:想要改變環境污染的現狀,決心、勇氣、辦法和措施,一樣都不能少,改革必須要動真格了,向既得利益者開刀,政府必須履行其應盡的責任。
齊魯晚報:您看到政府的決心了嗎?
曲格平:3月13日,在十二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閉幕后的記者招待會上,李克強總理對日益惡化的環境,一個嶄新而又鏗鏘的提法就是,要“鐵腕治污”加“鐵規治污”。只要政府下定決心動真格,把環境保護和治污工作放在首位,提到“不消除環境污染,也要亡黨亡國”的高度,我想那肯定就沒有問題了。
“最缺少法治,尤其是嚴厲的執行”
齊魯晚報:您認為我國當下的環境保護與治理,最缺少什么?
曲格平:我一直認為,最缺少的是法治,尤其是嚴厲的執行。其實我們不缺好的方針政策,我們一直是“領先的方針,脫節的實踐”,但一到執行,就完了。
齊魯晚報:那您說的法治,具體怎么理解?
曲格平:第一要有法律,第二要有執行機構。誰要是違背了這些法律和規定,執行機構就有權力去嚴厲整治。一些國家的環保部腰桿特別硬,背后有法律的強力支撐,中國卻截然不同。
齊魯晚報:您覺得我國現在的環保法治環境如何?
曲格平:我曾提倡把環保的法治作為中國法律的一個突破口。其實,我國的法律不算多,也不算少,幾百部法律,環境方面就接近30部。
齊魯晚報:法律不少,為什么卻解決不了實際問題?
曲格平:一方面,環保法規定得過于籠統,缺少一定的量化和細化,原則性不強;第二,全國普遍不太重視,認識不到位,說到做不到;第三,一些政府部門執行不力,遇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齊魯晚報:我們要想打贏霧霾這場戰役,應該怎么做?
曲格平:第一、要把中央的規定落到實處,最根本的就是法治,沒有這個一切都是白說。 第二,政府目標一定要具體。根據國務院去年9月出臺的《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》,到2017年,每年要采取什么措施,達到什么標準,都得計算出來,然后仔細研究,不能光靠一把手說了算。
第三、全民監督,比如監督私營工廠。現在大企業一被曝光,股價立刻下跌,公眾要是覺醒了,力量還是很強大的。
第四、保護環境要從自身做起。盡量少開車、多些綠色出行。全民積極參與到環境保護的大潮中來。
齊魯晚報:2013年9月,國務院出臺了《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》,有人把它稱為中國治理大氣污染的第一個“五年規劃”,您怎么看?
曲格平:以國務院的名義出臺治理大氣污染的行動計劃,在新中國環保史上來說應該是第一次。這足以看出中央解決大氣污染問題的決心。這個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,確立的具體目標是到2017年,全國地級及以上城市可吸入顆粒物濃度比2012年下降10%以上,優良天數逐年提高。
齊魯晚報:這五年是不是很關鍵?
曲格平:這是邁出的第一步,很關鍵。這一步我們要是邁不出去或邁不好,這就意味著中國治理環境和霧霾沒什么希望了。
齊魯晚報:實現這個目標,難度大不大?
曲格平:有一些不同的聲音,說這個目標定得有點低了,我反駁說,就現在而言,其實已經是很高了,到時能完成這個目標,已經相當不錯了。
齊魯晚報:拋開這些數字,要是通俗點說的話,要讓老百姓天天能看到藍天白云,得等到什么時候?
曲格平:完成2017年的目標,只是我們環境治理邁出的第一步,是非常重要的基礎。
在這個基礎上再過5年,也就是到2022年,可能會好一些,在這個時候,隨著技術的進步和新設備的更新換代,一些企業的污染會明顯減少,甚至污染物的曲線有可能會減緩或者下降。
再過5年,到2027年,不過基本把希望定位在2030年,環境保護會看到成效,污染嚴重的企業或者行業會得到有效遏制,環境保護會向更好的方向轉變。
再過10年,到2040年,可能會出現一個比較好的局面。就算到2050年,要是能達到西方治理環境的水平,那也是相當不錯的,中國太復雜了。
“治霧霾不是拖經濟后腿,而是機遇”
齊魯晚報:有種說法,說中國要想根治霧霾,必須經濟發展倒退幾個點,您怎么看?
曲格平:有些人有這個擔憂,但我認為,提出這些問題的,一般都是執政的領導者。其實我們現在有這個能力,并且投入不需要那么大。有經濟學家計算過,對于東部經濟發達地區而言,環保投入占到GDP的5%,都幾乎不會有什么負面影響,所以我認為,根治霧霾不會拖經濟的后腿。
齊魯晚報:那您認為,當下的環保投入多少比較合適?
曲格平:專家計算過,就當下的情況,要完成國務院制定的大氣污染防治計劃的目標,現在應該投入GDP的2%-2.5%,低于GDP的2%是不可能完成2017年目標的。這些都是公開科學計算出來的。但實際情況是,現在地方環保投入一般只占GDP的1.5%左右,高一些的能占到2%,但幾乎很少。
齊魯晚報:也就是說,您認為治理霧霾不會影響經濟發展。
曲格平:我倒是認為,治理霧霾恰恰是對于中國經濟轉型的一大機遇。現在,環境污染這么嚴重,過去落后、陳舊的生產設備,高消耗、低產能、高污染的粗放生產方式,早已不適合現在經濟發展的要求。這就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,我們現在應該把高消耗、落后的生產設備逐步淘汰掉,為低效能、高產出、低污染的新技術、新設備騰出空間。
解決霧霾是需要一個過程,根本不是一兩天的事,而是一項長期的任務,治理環境,告別霧霾,任重而道遠。但不管怎樣,碧水藍天,我們一定要實現。